那一天清晨下著雨。綿密而細長的雨水從天上,恩賜一般一點,一點地降下。
豐饒了大地和土壤,樹葉金黃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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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vin。」格蘭德看著他黑髮的叔叔,喀斯特的當家稍微側臉看著他兄弟的大兒子,灰藍的眼睛像是窗外的天空,他的眉頭絞在一起,除此之外一片平靜。與其說是無動於衷,更像是被逼迫得走投無路所以帶上當家的面具。
喀斯特的男人都有一張蒼白、光滑,石膏做成的面具,他們用以銷毀所有情緒的面具。格蘭德的眼中沉澱著悲哀,喀斯特的血是以那麼的青藍出名、高貴,彷彿聚集所有榮耀和光芒。但在這個家族之外,誰又了解喀斯特的血一代一代的,施加在她孩子身上的傷痛。
他們甚至不會哭泣。那些把罪惡、悲傷和請求都輾碎以後藏進深處腐爛的喀斯特貴族。
咖啡色髮的喀斯特輕聲扣上了兄弟的房門,他看著喀斯特的當家,語氣鄭重而請託,「我能處理好Matthew. We will be okay. But our father need you. 」
「........或許你可以。也或許你必須認知到,他們的悲傷乍看泯滅,卻從不徹底消失。」
加文用一種透徹的眼神看著兄弟的大兒子,總是寬容而疏離的輪廓間帶著明顯可見的困苦和遺憾。他的聲音和語調全然不同於他金髮的兄弟,平靜而從容廣闊,那是一種類似於面具的習慣,同時也是他用以應付一切讓他疼痛的克制。
他沒有進一步去解釋。只是他們總是懂一些比年輕孩子更多的事,也爲此而困擾。
一切源於那些古老而歷歷在目的經歷,新的悲傷會引起他們重拾塵封的感慨,讓他們想起過去的悲痛和失落。
於是人的身軀才會隨著年歲漸漸變得沉重,直到衰亡的那時,已經滿身的記憶和負擔。
加文只是緩和了面容,對著格蘭德敲了敲Matthew的門,「They might never recover from the scar. 」然後他用溫和的低聲看著年輕而溫柔的孩子,「但他們善於隱埋。你知道他們是同一種人,無論是你或我的兄弟。我很難評斷這是否是一件好事。」
他看著格蘭德的臉孔,那是一個不那麼像喀斯特的孩子,甚至於不像他的父親。那很好,讓他顯得生動而有柔軟的人性。
這是一件好事,對於喀斯特來說。
但有時候埋藏太過強烈的感情,是讓他們得以繼續行走的主因。
他想起了加百列。那就是一個最明顯的舉例。他一身豐饒,彷彿隨時都在巔峰的鋼索上,那是他把多少腐爛和黑影藏在金色落葉底層的結果。
他從未相信那些傷痛總會復原的美好故事。十多年來他們所嚐試的也不過是背著恨和痛苦,把掉落成碎片的愛與眷戀重新撿起來。
加文的手掌慢慢的推開兄弟的寢室,喀斯特的加百列坐在窗邊的椅子裡,抬起頭看他。
「誰能告訴我,我還失去了什麼。」
他異常輕巧而溫柔的不列顛腔調像是掉落在豐厚的秋葉上,那之中綿延的柔軟像是看著他的姑娘把自己埋進厚厚的樹葉堆裡時。喀斯特的姑娘所看過的一切時候,她的父親總是一片金色燦爛的秋天,他就像站在所有熟成的果實樹下,隨時對他的姑娘張開手,捲起笑容。
豐收的季節永無止境,好像可以一直美好,喜樂常在,從不失去,冬天從不到來。
加百列的手掌慢慢蓋住他的臉,石膏似的嘴角線條慢慢的捲起。
明年的夏末會再度變成金色,焦褐枯碎的邊緣只會讓樹葉更加金黃,喀斯特莊園裡成片的玫瑰會再度佔據深秋,嬌豔、高傲又受盡榮寵。
哦,就像那個姑娘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