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廣灰藍的天空壓在喀斯特的荒遠莊園之上,道格拉斯.柯林斯抬起了蒼老但挺直的頸部,在伊克派提歐之前沉默。
柯林斯的公爵,年輕的柯林斯統治者,從深水來的道格拉斯。花冠的斯特芬妮的守護者。
柯林斯的隨從推著柯林斯公爵的輪椅,隨侍著他一路經過通往深遠莊園的長路。
「柯林斯公爵。」屋內,查爾斯在恭敬而標準的等候,微微彎下了腰。
大公爵坐在輪椅上,依然像是在自己的爵位上一樣從容,他的聲音比起年輕時蒼老了些,卻顯得更沉長有力。「查爾斯。」道格拉斯評估地瞇起了眼,「理查德居然把你放到這裡來了啊........」
而喀斯特公爵的管家只是垂著眸,不發一語。
喀斯特的公爵不會希望任何一個柯林斯進入他的莊園。
他在沉默超過禮儀允許的範圍前走上前,在標準角度下伸出的手,打算接過柯林斯公爵的輪椅,迴避柯林斯的隨侍進入內部的房間,但卻被一隻微微揚起的手凍結在原地。
柯林斯公爵用皺眉的方式微笑著。「查爾斯。」柯林斯公爵放輕了聲音的時候並不溫和,「看來你忘記了,我還在這裡。」
謹守你的分寸。柯林斯公爵用他的語氣和肢體表述著。
查爾斯還未來得及澄清,深埋的門裡就漫出一道輕盈的聲響,「行了,自作聰明的傢伙。」
開啟的門後,躺在鋪滿錦絨的躺椅上,加百列十指交扣,栩栩如生。有如一具金髮的石膏像。他的嘴角緩緩捲起,張開了金色的眼睛。
查爾斯看著喀斯特的大少爺,他的腳觸及地面,整個人才彷彿抵達人間塵土。
喀斯特的加百列走向輪椅上的道格拉斯。「午安,舅舅。許久不見。」
他的微笑甜蜜而溫熱,柯林斯公爵因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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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花冠似堅強美麗的妹妹。那是道格拉斯公爵一生唯一無法遺忘亦無法成長的柔軟部分。畢竟人皆有割捨不了的愚蠢和天真,成功的人只是清楚的知道它在身上的哪裡,並且一層層妥善的隱藏起來。
只是他想,有時候他會深刻的認知到,自己已經蒼老。
那些曾經讓他更加鐵血冷硬的部分,如今讓他感傷有如遲暮老者。
他只帶走了肖似妹妹的小姪子,層層保護到了柯林斯莊園,放在身旁。以此懷想。
而喀斯特年長的兩姊弟,與其說是他再無餘力.......
不如說,他刻意放棄。
尤其是那充滿了喀斯特血統表徵的,由內到外的喀斯特的大兒子。
以撒。Isaac.
他容忍斯特芬妮的孩子承擔了理查德喀斯特的瘋狂,而抱著斯特芬妮的小兒子走向柯林斯庇護的他將之視為喀斯特的罪責。而當他在黑髮的姪子身上看見了所有喀斯特共同的工整的優美,當他驚覺自己冷眼看著喀斯特已經完全扭壓崩解時。
他曾經年幼的金髮姪子已經在腐朽之中長成了全然的另一種模樣。
彷彿從黑色的深淵中抬起頭微笑的細緻石膏雕像,從無數被濃厚甜美的蜂蜜浸泡的錯縱傷痕之間,已經無法窺見他的內心,只有一層金色糖漿不斷流淌。
Would you hate me ?
Said he.
道格拉斯想,時間已經磨朽了他曾經的睿智,使得他最終允許如此可笑而無謂的問句脫口而出。
喔。加百列笑了。
他的笑聲封在胸腔裡震動,一如在周遭已經失序時紊亂依然擺轉的鐘針,他聽起來意外,而也類似於被取悅。
「愛德萊德可不懂得什麼是恨。」金髮的喀斯特輕聲地說,「喔,你沒忘記她是不是?舅舅。」
「As for me .......不,我不會告訴你的。」他稍微彎下腰,刻意點低的聲音富含韻律,更加相似於從教堂的轉角傳來的天使的呢喃,「因為往後你還有很長的時間時間,要去想這個問題,親愛的道格拉斯舅舅。」
他深諳如何控制聲音的力量。
特殊的節頓點和老式的英國腔,彷彿真正延長了那漫長的時間。
道格拉斯公爵看著窗外的光影,有如融化的腐老深秋,「.......那恐怕也沒剩多少時間了。」
「不會的。」加百列的聲音再度拉遠,或許是他直起了上身,詩歌一樣包容溫柔的聲音裡開始蔓延出充滿情感的嘆息,「終其一生,足夠漫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