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長啼劃破了寂靜的夜空,星辰在天上指引著方向。
鄉野的天空彷彿看起來低矮,就像一張巨大的上古地圖倒蓋在地面上,半夜的時候爬到屋頂上一伸手──神話的高度彷彿觸手可及。
Φ
「放心!烏鴉一定會把帕帕亞的絲帶送回故鄉的。」維多麗亞坐在馬廄外的柵欄上,旁邊靠著另一個小小的女孩子。她看起來很瘦弱,應該還有些嬰兒肥的臉蛋變得尖尖的,不過那也讓她的眼睛看起來更大更顯眼,濕漉漉地閃爍著光。
「如果帕帕亞沒有跟著我們一起來倫敦就好了.......」小女孩縮在維多麗亞旁邊,姑娘湊向她。天色已經晚了了,倫敦長駐不散的水氣讓這裡變得更濕涼,彷彿白日不停運轉的高溫蒸氣齒輪都停了下來,大地回歸曠野時代的冷清。明明可以躲進溫暖的建築物裡,享受微弱的光和人類為自己的脆弱建築起的庇護,但兩個小女孩卻還是坐在馬廄外的柵欄上,小小的腳離開地面,看著高高的天空。樹葉和風從她們中間的縫隙灌進來,才剛被她們的體溫捂熱,卻又輕飄飄地飛走了。
小女孩看著和故鄉一樣遙不可及的天空,灰撲撲的臉蛋抬了起來,滿是煤垢的指尖緊緊的扭在一起,「姊姊........帕帕亞會回家嗎?」
維多麗亞陡然睜大了眼睛,她水晶藍的眼睛中有一圈淡金的虹膜,裡頭倒映漫天星辰。小姑娘皺了皺鼻子,對一旁的小女孩露出一個笑容,「會的──帕帕亞一定會回家的。」維多麗亞突然從口袋裡掏出小女孩剛剛怯生生塞給她的銅板,放回小女孩手上。
小姑娘衝對方露出大大的笑臉,「這個還給妳!下次──下次就可以寫信給帕帕亞了喔。寄到家鄉吧!」
圓圓髒髒的銅板慢慢被小女孩的手包起來,那一個剎那,小女孩覺得她握住的是帕帕亞的小貓掌。有一點灰灰的白毛,柔軟溫熱的肉墊。貓咪總是乖乖獨自待在家裡,呼吸著倫敦混濁的空氣和吃著少量的食物,即使再也沒有鄉野廣大的村莊可以四處蹦跳,牠依然在小主人回家時湊到門口,發出軟糯的叫聲。
然而,貓咪的聲音一天比一天微弱。小女孩悄悄地抓緊了手中硬硬的銅板,即使銅板上的紋路深深壓近她粗糙的掌心也不願意放鬆,「.......嗯!」
維多麗亞目送著小女孩跳下柵欄揮揮手,又快速跑了離開。嬌小瘦弱的背影在搖晃模糊的光影間像搖搖欲墜的燭火,卻又一次又一次,慢慢站起來。那虛弱又溫暖的光。
Φ
那個女孩是一個神話時代遺留的孩子,同每個孩子一樣。在那個流淌著奶與蜜的家園,乾淨的靈魂就裝在她的眼中,一窺即透。她同時也是一顆小小的齒輪,她的眼中殘存著這個年代的影子。她身上同時留著人類被創造時懷抱的希望,和文明歷史一路走來的波折帶來的苦難。她生在一個瘋狂的年代,所有的人在地上渴望地仰起頭,伸出手。
為了生存──為了希望。
Φ
小姑娘在倫敦的街道上快速奔跑著,覺得眼前的道路越來越模糊了,好像有點看不清楚方向──碰!
「哇、真抱歉!小姐妳沒事吧──咦,維多麗亞?」那個人晃了兩下差點跌倒,卻仍然穩住了兩個人,連忙低下頭看著撞進懷裡的女孩。
有點耳熟的聲音──小姑娘猛然抬起頭睜得大大的眼框也已經快要容納不下眼淚。她愣愣地看著布朗尼的眼睛。眼鏡後面、眼鏡後面,她覺得那是一片溫和廣大的夜空的顏色。
曾經有一個人說過,每一顆星星都是靈魂的故鄉。閃爍的星星是靈魂的微笑,滑過天際的流星是靈魂遺落人間的思念。
維多麗亞用力抱住彎下腰來查看的布朗尼,非常用力。就像森林裡被折斷腿的小動物,用盡全力抓緊了放眼望去唯一一個願意停下來的人。
「維多麗亞──?」容貌開朗的青年有點慌忙得措手不及,卻還是慢慢抱住小小的女孩,「怎麼了呢?」
他輕輕晃著她,寂靜的天空還安靜地躺在他們的頭頂。
「對不起──」小姑娘埋在只有一面之緣的布朗尼的衣服裡,「不可以哭........不可以哭喔──」
布朗尼聽見的只有小小聲窒息般的急促呼吸。
Φ
小姑娘抬起頭,發現自己來到信鴿的大門口。而燈還亮著──有燈......就是還有人在吧?
回頭望了一眼寂靜無聲的街道,回到曠野時代的倫敦和森林沒有兩樣,甚至比紫杉樹的森林還要安靜,因為這裡沒有呼吸的聲音。
維多麗亞很怕在倫敦的晚上出門。
因為──只有一個人。
她跑進公司裡頭,直奔夜班組辦公室。
──她突然很想、很想知道──死掉了以後,會到哪裡去呢?她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但是她要知道,她覺得自己一定要知道。
........會有人知道的吧?
「嗯──一生做盡好事會上天堂;反之,就是下地獄囉。」拿著一支煙管的柳橙緩緩吐出一圈白煙,神色理所當然,好像沒有任何猶豫和惶恐似的。她拍拍小姑娘的頭髮,「小維琪想這個做什麼呢?該回家了吧?」
「.......這裡比較熱鬧。」小姑娘伸出雙手,往上抓住柳橙的袖子,小小聲地說。「等等就回去──維琪不會迷路的。」
柳橙挑挑眉,沒告訴維多麗亞.......她的眼睛看起來已經迷路了。
靠著一旁的扶手,柳橙看著小女孩跑進公司,沿著燈光的方向一路跑遠,又緩緩吐出一口煙。
捧著一窩小白鼠的安娜看到她撲過來顯得有點慌張,但隨後就因為她的問題沉思起來,隨後吞吞吐吐的說,「咦?那、那個……魔女的話會去地獄…普通人的話…冰冷的土裡。」
「……會長出翅膀、到天堂當天使喔。」貝弗莉握緊背在身後的雙手,笑瞇瞇地對她說。卡佳也在旁邊,她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死了之後……會回到母親那裡,唔──不是媽媽喔。」俄羅斯的小姑娘歪過頭,像是想了下要怎麼說明,「哥哥說那是大地母親、春天母親……會回到我們來自的地方。」
卡佳看起來也不是很明白,維多麗亞也是。她的腦中不斷跑過大家說的話........
天堂、冰冷的泥土裡、還有來的地方。
維多麗亞不知道天堂裡有沒有認識的人、她也怕冰冷的泥土。馬勒第茲從未和她說過天堂,那聽起來很遠、很遠。她不想一個人跑到那麼遠的地方,連傳遞思念都要透過流星。冰冷的泥土在樹葉堆的下方,濕濕的,連動物們的腳印都接觸不到,她再也聽不到樹的聲音、鳥的聲音、齒輪的聲音和蒸氣笛的聲音──還有她遙遠的紫杉樹林沙沙作響的聲音。
她一直想念的地方,如果有一天能回到那裡,大群的烏鴉依然棲息在樹梢上,馬勒第茲就在樹影最濃密的地方,春天來了的時候花開、秋天果實掉落,如果在那裡就好了、如果那裡有──
如果那裡還有很多很多人呼喚她名字的聲音就好了。
維多麗亞猛然蹲下來,把身體窩進小小的牆角。
.......馬勒第茲從來不會主動叫她。祂會一直在那裡,但沒有人會叫她。她會一直睡、一直睡、直到忘記了所有愛過的人的名字。
「.........在這裡,做什麼?」有個人的腳步在她面前停下來,小姑娘悄悄抬起頭,看到了九十九慢慢地蹲下來,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就在面前,九十九摸摸她的頭,像之前小姑娘偷摸他的頭髮的時候一樣,沒什麼表情地包容了她的小小動作。
「99......」
人死了以後,會到哪裡去呢?
小孩子總是這樣的吧。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只能慌忙地四處打轉,只能抬起頭無助地詢問經過的人,但如果得到害怕的答案,也只能悶著頭繼續尋找下一個。只要一個,只要一個能讓他們放心──他們就願意深信不疑。
迷路的小孩只是需要有人牽著,這樣他們就能很快恢復。馬上就能再度露出微笑──
九十九思考了很久。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心口。
「這裡,大家的。」
那一句話就像一顆星星,安靜地掉近她漆黑的恐懼。
小姑娘看著他,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嚎啕大哭。
Φ
一隻巨大的渡鴉在低空中盤旋著,健壯的翅膀帶著牠在金色的黎明中橫跨英國,來到田園的小村莊。
牠降落在村莊邊緣的一棵老刺槐上。烏鴉漆黑的身體隱沒在茂密的樹葉中,牠金色的視線四處逡巡著,最後來到接近樹頂的一個樹洞外。牠把一條老舊、帶著機油汙痕和縫補痕跡的絲帶放進樹洞中。
一陣帶著海水氣息的晚風吹過,輕盈脆弱的絲帶依然安好地躺樹洞中。烏鴉看了一會兒,重新昂起頭,振翅飛向天空。
沙沙──老槐樹的葉子搖晃著顫抖了一會兒,隨著烏鴉的遠離,漸漸平息。
清晨已經來到,而村莊還睡著。沒有人發現一隻漆黑的烏鴉到來又離去,就如同將沒有人會發現槐樹的高處藏了一條破舊絲帶、一個小女孩一心的殷殷期盼和思念。
等到秋天的時候,太陽高掛天空,整個村莊的人們都醒來,紛紛走出小屋外,聊著和半年前如出一轍的家常話。到了那個溫暖的季節,整棵刺槐都會開滿白色的花,奶蜜色的陽光一點一點滴到半透明的白色花串上,花瓣如同水珠一樣濺起──
──等到那個時候,也許有一片花瓣會飄向思念的地方──也說不定。
就像流星一樣。
鄉野的天空彷彿看起來低矮,就像一張巨大的上古地圖倒蓋在地面上,半夜的時候爬到屋頂上一伸手──神話的高度彷彿觸手可及。
Φ
「放心!烏鴉一定會把帕帕亞的絲帶送回故鄉的。」維多麗亞坐在馬廄外的柵欄上,旁邊靠著另一個小小的女孩子。她看起來很瘦弱,應該還有些嬰兒肥的臉蛋變得尖尖的,不過那也讓她的眼睛看起來更大更顯眼,濕漉漉地閃爍著光。
「如果帕帕亞沒有跟著我們一起來倫敦就好了.......」小女孩縮在維多麗亞旁邊,姑娘湊向她。天色已經晚了了,倫敦長駐不散的水氣讓這裡變得更濕涼,彷彿白日不停運轉的高溫蒸氣齒輪都停了下來,大地回歸曠野時代的冷清。明明可以躲進溫暖的建築物裡,享受微弱的光和人類為自己的脆弱建築起的庇護,但兩個小女孩卻還是坐在馬廄外的柵欄上,小小的腳離開地面,看著高高的天空。樹葉和風從她們中間的縫隙灌進來,才剛被她們的體溫捂熱,卻又輕飄飄地飛走了。
小女孩看著和故鄉一樣遙不可及的天空,灰撲撲的臉蛋抬了起來,滿是煤垢的指尖緊緊的扭在一起,「姊姊........帕帕亞會回家嗎?」
維多麗亞陡然睜大了眼睛,她水晶藍的眼睛中有一圈淡金的虹膜,裡頭倒映漫天星辰。小姑娘皺了皺鼻子,對一旁的小女孩露出一個笑容,「會的──帕帕亞一定會回家的。」維多麗亞突然從口袋裡掏出小女孩剛剛怯生生塞給她的銅板,放回小女孩手上。
小姑娘衝對方露出大大的笑臉,「這個還給妳!下次──下次就可以寫信給帕帕亞了喔。寄到家鄉吧!」
圓圓髒髒的銅板慢慢被小女孩的手包起來,那一個剎那,小女孩覺得她握住的是帕帕亞的小貓掌。有一點灰灰的白毛,柔軟溫熱的肉墊。貓咪總是乖乖獨自待在家裡,呼吸著倫敦混濁的空氣和吃著少量的食物,即使再也沒有鄉野廣大的村莊可以四處蹦跳,牠依然在小主人回家時湊到門口,發出軟糯的叫聲。
然而,貓咪的聲音一天比一天微弱。小女孩悄悄地抓緊了手中硬硬的銅板,即使銅板上的紋路深深壓近她粗糙的掌心也不願意放鬆,「.......嗯!」
維多麗亞目送著小女孩跳下柵欄揮揮手,又快速跑了離開。嬌小瘦弱的背影在搖晃模糊的光影間像搖搖欲墜的燭火,卻又一次又一次,慢慢站起來。那虛弱又溫暖的光。
Φ
那個女孩是一個神話時代遺留的孩子,同每個孩子一樣。在那個流淌著奶與蜜的家園,乾淨的靈魂就裝在她的眼中,一窺即透。她同時也是一顆小小的齒輪,她的眼中殘存著這個年代的影子。她身上同時留著人類被創造時懷抱的希望,和文明歷史一路走來的波折帶來的苦難。她生在一個瘋狂的年代,所有的人在地上渴望地仰起頭,伸出手。
為了生存──為了希望。
Φ
小姑娘在倫敦的街道上快速奔跑著,覺得眼前的道路越來越模糊了,好像有點看不清楚方向──碰!
「哇、真抱歉!小姐妳沒事吧──咦,維多麗亞?」那個人晃了兩下差點跌倒,卻仍然穩住了兩個人,連忙低下頭看著撞進懷裡的女孩。
有點耳熟的聲音──小姑娘猛然抬起頭睜得大大的眼框也已經快要容納不下眼淚。她愣愣地看著布朗尼的眼睛。眼鏡後面、眼鏡後面,她覺得那是一片溫和廣大的夜空的顏色。
曾經有一個人說過,每一顆星星都是靈魂的故鄉。閃爍的星星是靈魂的微笑,滑過天際的流星是靈魂遺落人間的思念。
維多麗亞用力抱住彎下腰來查看的布朗尼,非常用力。就像森林裡被折斷腿的小動物,用盡全力抓緊了放眼望去唯一一個願意停下來的人。
「維多麗亞──?」容貌開朗的青年有點慌忙得措手不及,卻還是慢慢抱住小小的女孩,「怎麼了呢?」
他輕輕晃著她,寂靜的天空還安靜地躺在他們的頭頂。
「對不起──」小姑娘埋在只有一面之緣的布朗尼的衣服裡,「不可以哭........不可以哭喔──」
布朗尼聽見的只有小小聲窒息般的急促呼吸。
Φ
小姑娘抬起頭,發現自己來到信鴿的大門口。而燈還亮著──有燈......就是還有人在吧?
回頭望了一眼寂靜無聲的街道,回到曠野時代的倫敦和森林沒有兩樣,甚至比紫杉樹的森林還要安靜,因為這裡沒有呼吸的聲音。
維多麗亞很怕在倫敦的晚上出門。
因為──只有一個人。
她跑進公司裡頭,直奔夜班組辦公室。
──她突然很想、很想知道──死掉了以後,會到哪裡去呢?她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但是她要知道,她覺得自己一定要知道。
........會有人知道的吧?
「嗯──一生做盡好事會上天堂;反之,就是下地獄囉。」拿著一支煙管的柳橙緩緩吐出一圈白煙,神色理所當然,好像沒有任何猶豫和惶恐似的。她拍拍小姑娘的頭髮,「小維琪想這個做什麼呢?該回家了吧?」
「.......這裡比較熱鬧。」小姑娘伸出雙手,往上抓住柳橙的袖子,小小聲地說。「等等就回去──維琪不會迷路的。」
柳橙挑挑眉,沒告訴維多麗亞.......她的眼睛看起來已經迷路了。
靠著一旁的扶手,柳橙看著小女孩跑進公司,沿著燈光的方向一路跑遠,又緩緩吐出一口煙。
捧著一窩小白鼠的安娜看到她撲過來顯得有點慌張,但隨後就因為她的問題沉思起來,隨後吞吞吐吐的說,「咦?那、那個……魔女的話會去地獄…普通人的話…冰冷的土裡。」
「……會長出翅膀、到天堂當天使喔。」貝弗莉握緊背在身後的雙手,笑瞇瞇地對她說。卡佳也在旁邊,她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死了之後……會回到母親那裡,唔──不是媽媽喔。」俄羅斯的小姑娘歪過頭,像是想了下要怎麼說明,「哥哥說那是大地母親、春天母親……會回到我們來自的地方。」
卡佳看起來也不是很明白,維多麗亞也是。她的腦中不斷跑過大家說的話........
天堂、冰冷的泥土裡、還有來的地方。
維多麗亞不知道天堂裡有沒有認識的人、她也怕冰冷的泥土。馬勒第茲從未和她說過天堂,那聽起來很遠、很遠。她不想一個人跑到那麼遠的地方,連傳遞思念都要透過流星。冰冷的泥土在樹葉堆的下方,濕濕的,連動物們的腳印都接觸不到,她再也聽不到樹的聲音、鳥的聲音、齒輪的聲音和蒸氣笛的聲音──還有她遙遠的紫杉樹林沙沙作響的聲音。
她一直想念的地方,如果有一天能回到那裡,大群的烏鴉依然棲息在樹梢上,馬勒第茲就在樹影最濃密的地方,春天來了的時候花開、秋天果實掉落,如果在那裡就好了、如果那裡有──
如果那裡還有很多很多人呼喚她名字的聲音就好了。
維多麗亞猛然蹲下來,把身體窩進小小的牆角。
.......馬勒第茲從來不會主動叫她。祂會一直在那裡,但沒有人會叫她。她會一直睡、一直睡、直到忘記了所有愛過的人的名字。
「.........在這裡,做什麼?」有個人的腳步在她面前停下來,小姑娘悄悄抬起頭,看到了九十九慢慢地蹲下來,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就在面前,九十九摸摸她的頭,像之前小姑娘偷摸他的頭髮的時候一樣,沒什麼表情地包容了她的小小動作。
「99......」
人死了以後,會到哪裡去呢?
小孩子總是這樣的吧。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只能慌忙地四處打轉,只能抬起頭無助地詢問經過的人,但如果得到害怕的答案,也只能悶著頭繼續尋找下一個。只要一個,只要一個能讓他們放心──他們就願意深信不疑。
迷路的小孩只是需要有人牽著,這樣他們就能很快恢復。馬上就能再度露出微笑──
九十九思考了很久。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心口。
「這裡,大家的。」
那一句話就像一顆星星,安靜地掉近她漆黑的恐懼。
小姑娘看著他,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嚎啕大哭。
Φ
一隻巨大的渡鴉在低空中盤旋著,健壯的翅膀帶著牠在金色的黎明中橫跨英國,來到田園的小村莊。
牠降落在村莊邊緣的一棵老刺槐上。烏鴉漆黑的身體隱沒在茂密的樹葉中,牠金色的視線四處逡巡著,最後來到接近樹頂的一個樹洞外。牠把一條老舊、帶著機油汙痕和縫補痕跡的絲帶放進樹洞中。
一陣帶著海水氣息的晚風吹過,輕盈脆弱的絲帶依然安好地躺樹洞中。烏鴉看了一會兒,重新昂起頭,振翅飛向天空。
沙沙──老槐樹的葉子搖晃著顫抖了一會兒,隨著烏鴉的遠離,漸漸平息。
清晨已經來到,而村莊還睡著。沒有人發現一隻漆黑的烏鴉到來又離去,就如同將沒有人會發現槐樹的高處藏了一條破舊絲帶、一個小女孩一心的殷殷期盼和思念。
等到秋天的時候,太陽高掛天空,整個村莊的人們都醒來,紛紛走出小屋外,聊著和半年前如出一轍的家常話。到了那個溫暖的季節,整棵刺槐都會開滿白色的花,奶蜜色的陽光一點一點滴到半透明的白色花串上,花瓣如同水珠一樣濺起──
──等到那個時候,也許有一片花瓣會飄向思念的地方──也說不定。
就像流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