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點,倫敦尚未清醒。
杳無人煙的街道更顯得薄霧朦朧,青石磚的道路上只有稀稀落落夜游的人睡眼惺忪地摸進早餐館。
九十九抱著一袋長麵包,站在一棵樹下抬起頭。他原本長長的銀白髮已經剪了,衣服也早換上了倫敦的樣式,操著一口標準的倫敦腔;如果不是那頭顯眼的髮色,幾乎很難讓人注意到他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不列顛男人。
英桐樹沙沙作響,這幾年來倫敦的樹葉聲比以往來得頻繁許多,可惜忙碌的倫敦居民沒能在閒暇之虞察覺這一點點幾乎不存在的不對勁兒。一隻體型龐大的渡鴉從金綠色的樹葉中鑽了出來,拍拍翅膀上的小圓樹葉,飛向九十九的肩膀──烏鴉擦著他的耳朵旁飛了過去。
「嗯?」九十九抱著紙袋疑惑地回頭──那隻烏鴉站在另一個男人的肩膀上,睜著金色的眼睛歪頭看著九十九。
一身漆黑得像喪服似的,祂的雙眼乘著濃稠的黑色湖水。馬勒第茲安靜地站在那兒,就彷彿周圍多了一圈冰涼的陰影。這些九十九早已經習慣,他們每隔個幾天總要見個幾次面,不過──「你把頭髮剪了?」九十九有點錯愕地脫口而出,這一陣子難得是他有機會對別人這麼說。
馬勒第茲嗤了一聲,這讓九十九遲了點想起,祂的頭髮應該是不需要人剪的──馬勒第茲捲曲的黑髮垂到領口,漆黑得完全不會反光。祂緩慢地看了看九十九短到脖子的頭髮,一旁的倫敦梧桐隨著風搖晃,視線中所有烏鴉的金色眼睛都跟著祂集中過來。
半晌,馬勒第茲用祂一貫的聲音懶洋洋地開口,『那妮子衝到樹下嚷嚷,說你把頭髮給剪了。』
祂隨手拋飛了一動也不動停在手上的烏鴉,在離開祂的剎那,祂和烏鴉才彷彿分割成兩個獨立的個體,烏鴉重新飛到九十九的肩膀上,差點習慣性的去啄他的耳朵,馬勒第茲幽幽的聲音依然逡巡著,『──那妮子纏著我也把頭髮弄短給她看。』
「........所以你就,嗯,答應她了?」九十九心不在焉地摸了摸烏鴉和祂的頭髮色澤相似的羽毛,遲疑地看著祂。
馬勒第茲蒼白的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眼神,祂淡淡責備道,『哦──少來,你知道那個姑娘就和你一樣不可理喻。』
九十九眨眨眼,還是覺得對方這副模樣有點兒新鮮。黑色的短髮似乎讓祂看起來──更像人類了一點,雖然也只有一點點。
「嗯......要去喝咖啡嗎?」九十九想了想,最後這麼問。
祂看起來已經不太想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