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躺在圖書館的沙發上,加百列閉著眼,雙手交疊著放在身上的硬板書上。
叩、叩叩。叩──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石膏般的手指輕輕的,敲擊著精裝的深藍聖歌。輕巧的,規律的。直到凡人的書本開始發出類似詩歌的音韻。
加百列在思考。
他黑髮的兄弟低下頭,看著金髮喀斯特漸漸捲起嘴角。
「Brother.......」加百列慢慢張開豐收金色的眼睛,「我們的學期總結,是在哪一天來著?」
他的聲音輕巧明快,帶著幾乎不可見的某種徵兆。但單純的聽過,就像是突然起意一樣漫不經心。
加文稍微往後靠到柔軟的椅被上,輕聲闔起手上的硬本書。「不遠了,就在五天後。」
「可真棒,不是嗎?我總是記不住。」金髮的喀斯特懶洋洋的伸直手臂,雙腿也舒展的拉出肌理的輪廓,隨即在沙發扶手上疊了起來。
「那也沒什麼。」黑髮的喀斯特不置可否的讓眉峰揚起溫和高度,從沙發上站起身,加百列稍微讓開手,躺在沙發上看著兄弟拿著書走向它原本待的書櫃。
「那些真正在意的事你從來也不會忘,Isaac.(Gabriel Isaac Kerst.) Never. 」
加百列放下的手恰好蓋到了他的上半臉,隨著他臉上笑容的弧度更加明顯,加百列慢慢坐起身,赤裸的腳落到舖著絨布地毯的地面,他憑著記憶走向沙發後的書櫃。
古老的鐘在牆上穩定的數著時間。
「It should be here..........」他石膏一樣的手掌抽出一本書,緩緩攤開。「Cien años de soledad.(百年孤寂) 」
滴──答。滴──答。
Φ
他拿那規律而陳舊的聲音數著脈搏,他的表情有如看著一本皆大歡喜的童話一樣越見溫和,蒼白的腳掌讓地毯紅的像亁紅色的血,金蜜色的捲髮把陽光拆成碎片,全部成了他的光芒。
直到一排亮銀的針對準的抵住了他的太陽穴。
金髮的加百列安靜的停下了手指間翻動的紙頁。他緩緩往右後方側首,嘴角捲起的笑容正式濃郁了起來。
「.......Étoile──Have I got it wrong?」他輕聲開口,像是那致命的亮銀不過是一張柔軟刺繡裡抽出來的銀絲。
「哦,你知道我的名字......」年輕的姑娘特有的尖而美麗的嘴角拉了開來,眼袋上的黛青讓她的臉孔更加立體,那是真適合她薄荷綠色的眼珠,艷麗的陰影讓她更適合這個學院。「什麼會讓喀斯特的天使記住一個人.......你想殺了我,是不是?我知道──」
焦金捲髮的喀斯特瞇起豐收的眼睛,他微笑間抿起的嘴唇像是在沉吟,鬱金色的星辰看著他石膏似的臉孔,「喀斯特的加百列喲........屬於不列顛的天使。瞧瞧,傳聞中那雕像一樣的美好的喀斯特大少爺。」
「可有誰知道呢.......喀斯特的天使是罌粟花堆裡收割死亡的殺人魔哪──魔鬼都有一張漂亮的外皮。」
赫希喃喃低語,纖細的少女指節夾住銀色的針,在加百列的臉邊輕巧的顫動,「享受著殺人的觸感是不是很棒?你怎麼會以為你還能若無其事的回到你光鮮亮麗的喀斯特莊園──」
金色的加百列垂下睫毛,蓋住他無限艷麗近腐的雙眼,在那陰影的間隔裡,忠實的照出了瘋狂的星辰,和她背後黑髮的他的兄弟。
「Hoshi Étoile. 」黑髮的喀斯特舒開皺起的眉鋒,左手從背後溫和的托高了少女的下巴。「Good afternoon. 」
像是托起酒杯一樣優雅的動作,黑髮的加文看著他金蜜色的兄弟。
加百列輕巧的靠在古老厚實的書櫃上,抬起眼眸眨了一下。
加百列的神態從來都是複雜的。
就在加文即將捕捉到那在兄弟臉上嘲諷和憐憫的夾縫間滋長的痛楚時,那些都讓加百列蜂蜜似的微笑調和成他獨有的濃厚芳香。
黑髮喀斯特的右手無聲的垂下一只懷錶,精細的錶鏈長得有點過頭了。
加百列前傾上身,連著兄弟的手掌一起捧著赫希的臉。
「哦,是啊。就在喀斯特莊園,我十五歲的時候,陽光可不是像現在一樣迷人嗎?」
金髮的喀斯特露出了像蜂蜜一樣的微笑,驚心動魄。
『父親,不───』
他單手抓著披肩,關上了房門,光裸的手腳像石膏一樣光滑,那張冰凍的臉極盡肖似喀斯特公爵,他的父親。『……Where is Gavin?』
他對著他們父親的管家輕聲開口,第一次聲音褪去所有的溫和。生平第一次。
『不要讓他回來,如果讓我看到他回到喀斯特莊園──我會讓你們統統,變成地下室的石膏人像。』
喀斯特的加百列張開了豐收焦金的眼,怵目驚心的青紫在他雕像一樣的肌理上留下有如無法抹滅的痕跡。
「──光鮮亮麗的喀斯特啊。」
加百列冰冷的手指摩擦過依圖維拉白皙的臉頰,他看著自己的兄弟,緩慢而清晰的重複了一次,「可不是嗎.......光鮮亮麗的喀斯特啊。」
他的聲音像是天使在血海上歌誦上帝,有如溫熱的蜂蜜流淌過荒蕪絕望的大地。
接著加百列收走了手。「She is yours now, bro. 」
金髮的喀斯特輕巧的轉身,走向圖書館深處的藏書室。
黑髮喀斯特則收回了視線,他整個人筆挺得像是一柄長劍,低頭看著扣在懷裡的少女。
他的左手蓋住了她的嘴,右手挪到她拉直的頸部。
──古老的鐘數了兩聲呼吸。一排夾死在指節間的針鬆脫,掉落到了地面的紅毯間。
再無聲息。
Φ
啪啦。
加百列瞇了下金色的眼,彎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書。
「我嚇到妳了嗎?」喀斯特的天使隨手把書放在一旁的櫃子裡,「但妳和妳的姊姊長得真像,小依圖維拉。」
昏黃的藏書室裡隱約漫散著陳書的香味,但那似乎不能讓薄荷色雙眼的姑娘放鬆,她握緊了手上的槍,秀氣的眉毛擰成一種崩潰的模樣,「........誰?」
「為甚麼又要殺我......我又沒有做錯什麼?」
「我也不想要啊.......為甚麼要選上我?」
噓──加百列豎起了蒼白如石膏的手指,在那之後慢慢捲起的嘴角,他一下,一下,輕輕算著古老的鐘聲。
「不、不,不要殺我──」荷西的手指扣下了板機。
........藏書室裡迸裂出玻璃碎裂的聲響。鏡子裡的加百列碎成一地,在昏黑的室內刮出一道道迷離的銀光。
「──選錯方向了,傻女孩兒。」金髮的喀斯特用左手圜住了身前的少女,像是訴說秘密一般的低下頭,「下一次,祝福妳降生在一個好一點的地方......起碼別是這種無法選擇的地獄。活得幸福一點。」
天使如是呢喃祝禱。
Φ
加文喀斯特站在圖書館外的走廊上,看著他的兄弟從深埋歷史的地方走了出來。金色的捲髮剛剛觸及他起伏的肩膀,圖書館的門框剎那間像是捆住他的畫框,然後他來到兄弟面前,全身散發出一種濃郁的香甜氣味,過於濃厚而充滿絕望。
加百列把手放到他兄弟的肩膀上,捲起了一如常往的微笑。
What might we deduce about his heart?
黑髮的喀斯特看著他金色的兄弟,加百列稍微轉過頭,豎起食指,嘴角加深了弧度。
「噓──」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