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漆黑的房間裡張開了眼睛,他首先轉頭看了看身旁的位置──沒人。
即使明知道睡在隔壁的人不會留下溫度,他還是伸手拍了拍一旁的床位,果然如同他想像的冰冷。
收回了手,他半睡不醒地眨了眨孔雀綠的眼睛──那雙眼睛在火光下顯得明亮,像是融化了的孔雀羽毛,鮮豔而且懾人。艾洛仰著臉凝視著柔軟床上掛著的深色帳幔,那厚重得阻隔了所有的光。
他用手蓋住了半張臉,張開口低聲喃喃,「──好餓。」
像是火在胃裡燃燒一樣,他覺得快要受不了、幾乎要抓狂了──艾洛翻身離開空無一人的床,隨手抓著一支燭臺打開了門。
Φ
昏暗的走廊上,銀質燭臺規律地向遠方延伸,點燃了大量奶油色的光,用同樣的頻率緩緩搖動,既讓人暈眩,又讓人迷戀。艾洛握了握越來越冰冷的指尖,沿著火光的方向走往光影模糊的漆黑的盡頭。腥紅的長毛地毯墊在他赤裸的腳下,柔軟卻不溫暖──他全身上下都是冰的,艾洛覺得自己像是一塊走來走去的冰塊,他不喜歡那種感覺──他覺得餓。
打從身體深處傳來的飢餓在他腦中撞著鐘,他幾乎毫無意識地走向那個傳來微弱香氣的地方。
找到那個讓他溫暖的人──他的本能這麼告訴自己,孔雀綠的眼睛已經開始轉黑。
當門被用力打開時,坐在沙發上回過頭的李歐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艾洛披著一條從床角抽來的毛毯,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看。
李歐放下手上的書轉身想對他伸出手,艾洛就已經撲了過來,隔著繃著緹花綢緞的沙發背,整個人掛在他的背後。李歐感覺到艾洛冰涼的鼻尖蹭在他的頸窩裡,再加上剛剛一瞬間瞥見他已經開始變得雪白的睫毛,李歐了然地側過頭,露出了大半蒼白的頸子。
「嘶──」他瞇起了灰綠色的眼睛,背後那個人毫不客氣地咬了他的動脈。李歐一邊習慣著血液被抽離身體的違和感,一邊反手回去攬住艾洛的頭,他的五指穿插在那一頭主教紅的短髮中摩蹭著,最後揉了揉艾洛釘在耳垂上的黑鑽石。
李歐總是喜歡一再觸碰那個因他而留下痕跡的地方。
隨著大量的血開始流失,李歐的耳朵精準地捕捉到鮮血汩汩的聲音,和開始瀰漫開來的血的氣味──腥而甜美,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李歐想,他現在的眼睛恐怕也已經和艾洛一樣,整個眼睛變成了純黑色,睫毛尖端開始泛白──吸血鬼慾望蠢動的第一徵兆。
不管是食慾抑或是──
過了一段並不短的時間,李歐已經感覺到大量失血的身體重新變得冰冷了起來,埋首在他頸窩中的男人才終於把尖銳的獠牙抽離他的皮膚,艾洛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嘆息。李歐捏了捏他的後頸子,側過頭去索討他留在口中的自己的血。
他的舌尖掃過艾洛的齒列,舔過他還沒收回去的尖牙,撩過他的嘴角,捲走滴落的一滴血。
當他們終於分開之後,艾洛用他徹底清醒的孔雀綠眼睛瞅著李歐一會兒,最後重新讓腦袋摔回他的肩頸之間,懶洋洋地蹭在那裡不肯動彈,嘴裡發出幾聲含糊地嘀咕。
李歐拍了拍他的頭,重新拿起剛放下的書。
「我每次睡到一半都被餓醒.......」下巴枕著對方的頸窩,艾洛一半滿足一半嘟囔地喃喃,整具身體都放鬆了下來,隨著進食完畢,他的身體再度暖了起來,反倒是圈著他的李歐整個人都涼了下去。
李歐輕笑了兩聲,「不如──下次你直接睡在這兒吧,省的你每次都要中午爬起來。我要睡的時候再抱你回去就是了。」
艾洛哼了兩聲,圈緊他的肩膀和脖子,不吭聲。他們之間的擁抱不能帶來任何溫度,不過他喜歡──他喜歡抱著不撒手。
這個房間裡同樣點著大量羸弱的燭火,厚重的灰黑絨布窗簾上遍布低調的繡紋,長年待在那兒,即使沒人會去看一眼,也精緻得恐怖。血的氣味在半大不小的空間散了開來,引動他們其餘同伴的本能。
「好香──」窩在沙發上眨巴著眼睛看著他們的小女孩呢喃著說,皺了皺鼻子,雪白的小臉在微光照射下幾乎看得見青色的血管,維多麗亞從柔軟的沙發上跳了下來,拍拍裙襬,「唉,李歐的血太香了──我要去吃東西了。」
說著,她嬌小的身影推開門,腳步輕盈地消失在門口。
維多麗亞──一個年輕的女孩兒身體裡,裝著一個早已經成年的靈魂。只是長久以來不曾變動的生活習慣,讓她維持著一個小女孩的言行舉止不曾改變,她從未長大,也不再有機會。
Φ
九十九看了她的背影兩眼,又緩緩低下頭。馬勒第茲躺在他的腿上,半睜半閉的眼睛是純正的漆黑,連同祂捲曲的黑髮一起,成為一個無光的區域,祂的臉比他們都更加慘白。即使飽食鮮血也不會讓祂更有人類的假象一些──
九十九想了想,劃開自己的指尖,在祂的嘴唇上蹭了一下。祂稍微張開了慵懶的雙眼,仰頭把他冒出血珠的指尖含進嘴裡。九十九被他冷冰冰的口腔刺激得一陣顫慄,祂沒有咬他,然而少量的血已經讓他看到了成果──馬勒第茲臉上的黑色紋路像是退潮一樣,緩緩褪離祂的臉孔。
馬勒第茲總是冰冷的手指纏住了他頸側垂下的白色頭髮,繞了一圈又一圈,逼迫他不得不低下頭,「餓嗎?」
他推了推祂的肩膀,馬勒第茲發出了類似笑聲的鼻腔音,模糊而沙啞的聲音一片冰涼,『一點都不。』
祂放開了他的頭髮,任由白晝似的長髮從祂的指尖滑開,馬勒第茲轉過頭,攬住了他的腰,轉頭靠了過去,黑色的睫毛再度蓋了下來,擋住祂的雙眼。
他頓了頓,伸手環住祂的肩膀,往後靠回沙發上。
抱著祂就像抱著一具永遠不會回溫的屍體,祂的血也是冷的,幾乎無法像李歐的血讓艾洛回溫那樣,提供他溫度。不過抱著祂,可以驅趕寂寞。
吸血鬼的生命永無止境,然而永生意味著死,而且終點遙遙無期;他們學會了習慣緊緊抓住身旁的人,那些不會離開的同伴。
九十九垂下眼簾,握住了祂的手腕湊到嘴邊。
馬勒第茲仍然醒著,但是卻沒有什麼反應,而是任由他去。他看著眼前慘白的冰冷手腕,半晌,他張口咬了上去。
和身體一樣冰冷的血液流進了他的喉嚨,那是一種詭異而奇妙的感覺,好像有什麼來自祂的事物進入了他的身體內部,佔領了他的知覺。
不知何時,馬勒第茲的臉重新面對著他的,什麼也不說地看著他索取自己的血液。祂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擦過他眼角那塊柔軟的皮膚,他下意識瞇了瞇眼睛。
祂的腕和他的牙緊緊貼合,契合得好像從不曾分開,或是已經如此許多年。──非常多年。
馬勒第茲的手始終環抱著他的腰,不曾放開。
那一夜的燭火就如同他們的生命,昏暗、搖曳,卻永無止境。
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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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明知道睡在隔壁的人不會留下溫度,他還是伸手拍了拍一旁的床位,果然如同他想像的冰冷。
收回了手,他半睡不醒地眨了眨孔雀綠的眼睛──那雙眼睛在火光下顯得明亮,像是融化了的孔雀羽毛,鮮豔而且懾人。艾洛仰著臉凝視著柔軟床上掛著的深色帳幔,那厚重得阻隔了所有的光。
他用手蓋住了半張臉,張開口低聲喃喃,「──好餓。」
像是火在胃裡燃燒一樣,他覺得快要受不了、幾乎要抓狂了──艾洛翻身離開空無一人的床,隨手抓著一支燭臺打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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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走廊上,銀質燭臺規律地向遠方延伸,點燃了大量奶油色的光,用同樣的頻率緩緩搖動,既讓人暈眩,又讓人迷戀。艾洛握了握越來越冰冷的指尖,沿著火光的方向走往光影模糊的漆黑的盡頭。腥紅的長毛地毯墊在他赤裸的腳下,柔軟卻不溫暖──他全身上下都是冰的,艾洛覺得自己像是一塊走來走去的冰塊,他不喜歡那種感覺──他覺得餓。
打從身體深處傳來的飢餓在他腦中撞著鐘,他幾乎毫無意識地走向那個傳來微弱香氣的地方。
找到那個讓他溫暖的人──他的本能這麼告訴自己,孔雀綠的眼睛已經開始轉黑。
當門被用力打開時,坐在沙發上回過頭的李歐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艾洛披著一條從床角抽來的毛毯,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看。
李歐放下手上的書轉身想對他伸出手,艾洛就已經撲了過來,隔著繃著緹花綢緞的沙發背,整個人掛在他的背後。李歐感覺到艾洛冰涼的鼻尖蹭在他的頸窩裡,再加上剛剛一瞬間瞥見他已經開始變得雪白的睫毛,李歐了然地側過頭,露出了大半蒼白的頸子。
「嘶──」他瞇起了灰綠色的眼睛,背後那個人毫不客氣地咬了他的動脈。李歐一邊習慣著血液被抽離身體的違和感,一邊反手回去攬住艾洛的頭,他的五指穿插在那一頭主教紅的短髮中摩蹭著,最後揉了揉艾洛釘在耳垂上的黑鑽石。
李歐總是喜歡一再觸碰那個因他而留下痕跡的地方。
隨著大量的血開始流失,李歐的耳朵精準地捕捉到鮮血汩汩的聲音,和開始瀰漫開來的血的氣味──腥而甜美,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李歐想,他現在的眼睛恐怕也已經和艾洛一樣,整個眼睛變成了純黑色,睫毛尖端開始泛白──吸血鬼慾望蠢動的第一徵兆。
不管是食慾抑或是──
過了一段並不短的時間,李歐已經感覺到大量失血的身體重新變得冰冷了起來,埋首在他頸窩中的男人才終於把尖銳的獠牙抽離他的皮膚,艾洛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嘆息。李歐捏了捏他的後頸子,側過頭去索討他留在口中的自己的血。
他的舌尖掃過艾洛的齒列,舔過他還沒收回去的尖牙,撩過他的嘴角,捲走滴落的一滴血。
當他們終於分開之後,艾洛用他徹底清醒的孔雀綠眼睛瞅著李歐一會兒,最後重新讓腦袋摔回他的肩頸之間,懶洋洋地蹭在那裡不肯動彈,嘴裡發出幾聲含糊地嘀咕。
李歐拍了拍他的頭,重新拿起剛放下的書。
「我每次睡到一半都被餓醒.......」下巴枕著對方的頸窩,艾洛一半滿足一半嘟囔地喃喃,整具身體都放鬆了下來,隨著進食完畢,他的身體再度暖了起來,反倒是圈著他的李歐整個人都涼了下去。
李歐輕笑了兩聲,「不如──下次你直接睡在這兒吧,省的你每次都要中午爬起來。我要睡的時候再抱你回去就是了。」
艾洛哼了兩聲,圈緊他的肩膀和脖子,不吭聲。他們之間的擁抱不能帶來任何溫度,不過他喜歡──他喜歡抱著不撒手。
這個房間裡同樣點著大量羸弱的燭火,厚重的灰黑絨布窗簾上遍布低調的繡紋,長年待在那兒,即使沒人會去看一眼,也精緻得恐怖。血的氣味在半大不小的空間散了開來,引動他們其餘同伴的本能。
「好香──」窩在沙發上眨巴著眼睛看著他們的小女孩呢喃著說,皺了皺鼻子,雪白的小臉在微光照射下幾乎看得見青色的血管,維多麗亞從柔軟的沙發上跳了下來,拍拍裙襬,「唉,李歐的血太香了──我要去吃東西了。」
說著,她嬌小的身影推開門,腳步輕盈地消失在門口。
維多麗亞──一個年輕的女孩兒身體裡,裝著一個早已經成年的靈魂。只是長久以來不曾變動的生活習慣,讓她維持著一個小女孩的言行舉止不曾改變,她從未長大,也不再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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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看了她的背影兩眼,又緩緩低下頭。馬勒第茲躺在他的腿上,半睜半閉的眼睛是純正的漆黑,連同祂捲曲的黑髮一起,成為一個無光的區域,祂的臉比他們都更加慘白。即使飽食鮮血也不會讓祂更有人類的假象一些──
九十九想了想,劃開自己的指尖,在祂的嘴唇上蹭了一下。祂稍微張開了慵懶的雙眼,仰頭把他冒出血珠的指尖含進嘴裡。九十九被他冷冰冰的口腔刺激得一陣顫慄,祂沒有咬他,然而少量的血已經讓他看到了成果──馬勒第茲臉上的黑色紋路像是退潮一樣,緩緩褪離祂的臉孔。
馬勒第茲總是冰冷的手指纏住了他頸側垂下的白色頭髮,繞了一圈又一圈,逼迫他不得不低下頭,「餓嗎?」
他推了推祂的肩膀,馬勒第茲發出了類似笑聲的鼻腔音,模糊而沙啞的聲音一片冰涼,『一點都不。』
祂放開了他的頭髮,任由白晝似的長髮從祂的指尖滑開,馬勒第茲轉過頭,攬住了他的腰,轉頭靠了過去,黑色的睫毛再度蓋了下來,擋住祂的雙眼。
他頓了頓,伸手環住祂的肩膀,往後靠回沙發上。
抱著祂就像抱著一具永遠不會回溫的屍體,祂的血也是冷的,幾乎無法像李歐的血讓艾洛回溫那樣,提供他溫度。不過抱著祂,可以驅趕寂寞。
吸血鬼的生命永無止境,然而永生意味著死,而且終點遙遙無期;他們學會了習慣緊緊抓住身旁的人,那些不會離開的同伴。
九十九垂下眼簾,握住了祂的手腕湊到嘴邊。
馬勒第茲仍然醒著,但是卻沒有什麼反應,而是任由他去。他看著眼前慘白的冰冷手腕,半晌,他張口咬了上去。
和身體一樣冰冷的血液流進了他的喉嚨,那是一種詭異而奇妙的感覺,好像有什麼來自祂的事物進入了他的身體內部,佔領了他的知覺。
不知何時,馬勒第茲的臉重新面對著他的,什麼也不說地看著他索取自己的血液。祂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擦過他眼角那塊柔軟的皮膚,他下意識瞇了瞇眼睛。
祂的腕和他的牙緊緊貼合,契合得好像從不曾分開,或是已經如此許多年。──非常多年。
馬勒第茲的手始終環抱著他的腰,不曾放開。
那一夜的燭火就如同他們的生命,昏暗、搖曳,卻永無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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