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
亞當的主人會抽菸。
但利夫從不在他的刺青屋裡抽菸。
當他的身體感受到這種需求,他會克制到店裡的客人離去,然後咬著菸,獨自坐到亞當通往城邑的向下的雲梯上。
「所以,今天你要告訴我你的故事了嗎?」利夫的雙手搭在膝蓋上,這個日耳曼的男人的視線往下移,城邑的克里斯從雲梯下面爬了上來,坐在比他低了幾階的階梯上,稍微回過頭往上看,一雙雪灰色的眼睛和嘴角一樣,透著和緩的笑容。「利夫。」
利夫看了他一會兒,收回了視線,他把嘴上的菸拿了下來,架在手指之間。
「為什麼總問這個問題?」
克里斯曲起左腳,放鬆地在層層臺階上伸直了右腳,他抱著自己的左膝,往後仰了仰,仰視著後面低下頭的利夫,「嗯──或許是因為我是一個葬儀師吧。我從來沒有機會聽見活人的故事,我學會和那些安靜的人們對話,從他們的身上讀到那些曾經刻骨銘心的故事和回憶........但我偶爾還是會想聽一聽,生者的故事。利夫,你是我平常生活中最常碰見的人。」
亞當和城邑,剛好位於一條路線的委端,縱橫的雲梯終止於克里斯的城邑,而居住在自己蛋屋地下室的克里斯每天醒來,最容易看見的人就是他的鄰居,隔著一截雲梯上方的利夫。
利夫每天只抽一次菸,而克里斯總會在他休息的那數十分鐘跟著坐到雲梯上,重複問出一樣的問題。
克里斯每天也只問一次,然後當天就不再重複,彷彿已經變成他習慣的一種模式──如同利夫的菸一樣。
過去利夫從未回答,他只是靜靜地等著菸徹底化為灰燼,隨著煙霧散去,然後起身回到刺青屋之中。
而今天,利夫在聽他的回答時重新把菸放回嘴裡輕咬了一口菸草的味道,然後又拿了下來。
「我的母親是一個妓女。」
他的開始毫無預兆。然而利夫的聲音平靜,他可可色的雙眼看著自己手上緩緩燃燒的菸捲,就如同往常附述著他將要刺上的文字時那樣的語氣,音質有著自然的沙啞。
「在慕尼黑。」
利夫開始說起了他的故事,一個彷彿從老式的留聲機中斷續傳出的,由低音琴闡述的故事。
我的母親是一個妓女。在慕尼黑──一個混亂的城市。
她生我的時候還是個不夠小心的年紀,沒做好該做的事後處理,因此生下了我。
(利夫的菸在他手指上翻了半圈,抖下幾許菸草絲的灰燼)
她並沒有像大部分的妓女母親一樣,讓我面對她的嫖客。但相對的,她很早就扔下了我。
我在剛會說話的時候就隨著在城市邊境漂泊的遊民一起離開了慕尼黑。那段時間我忘得差不多了,總歸是活了下來。
等我再度回到慕尼黑,已經是十多年以後........比你現在小一點。(他可可色的眼睛在克里斯的臉上晃了一下,大略地估算)
我有一天──突然心血來潮。回到了我那母親以前的住處,毫不意外地,我沒見到她。
我在慕尼黑遇見了兩個人,一個是個年老的刺青師。
另一個是我弟弟。──我一眼就認出他來,他比我更像......和生下我們的女人長得更像。
眼睛和眉毛,還有窄窄的鼻樑,都像。
(利夫稍微在面前比劃了一個十字,克里斯認出來那是一個人五官的分線)
大概和我離開慕尼黑的時候差不多大。我想他和我一樣,被我們的母親放下了。我不覺得她還和生我時一樣沒經驗又不小心──所以我覺得,我的弟弟可能只是她職業生涯中久久一次的意外。這點來說,我們還是一樣的。
我一邊和阿道夫學刺青,一邊和他一起住了五年。
(利夫突然停了下來,把視線投向正前方,含住了快燒完的菸)
「他死得很早。」
「阿道夫──我的老師曾說,一個刺青通常不是來自於無法抑制的執著,就是源於無法忘卻的遺憾。」
那隻菸捲在他石刻線條般的嘴唇間慢慢消耗殆盡,克里斯看了一眼利夫頸根的刺青。
鎖骨內側、氣管上頭。只要把虎口抵住那彎灰色的刺青收緊手指,就可以讓他窒息的位置。
他說著,放下了手上燃燒到盡頭的菸蒂。那逐漸熄滅的菸好像是在代替利夫說,就這樣了──故事結束了。
克里斯抬頭看了他很長一段時間,然後才開口,「.......我其實沒料到你真的會告訴我。──能不能滿足我最後一個好奇心,告訴我為什麼?」
利夫看著他,伸手揉了一把他白色的髮頂,「因為亞當也是一個白子,克里斯。這是為什麼我沒有宰了你的唯一原因。」
他收回手,起身踏了幾步臺階,回到了純黑色的亞當之中。
克里斯從他挺直的背影往上看過去,就在利夫的頭頂,創世紀中,亞當的手指伸向了天父。
伸向了安息之國的主人。
克里斯收回視線,站了起來,慢慢往下走回了刻著黑百合的城邑之中。
淡淡的菸草焦味留在原地,緩緩地,飄散了開來。
消失無蹤。
──一個刺青通常不是來自於無法抑制的執著,就是源於無法忘卻的遺憾。
──你很清楚你是哪一種,利夫。
亞當的主人會抽菸。
但利夫從不在他的刺青屋裡抽菸。
當他的身體感受到這種需求,他會克制到店裡的客人離去,然後咬著菸,獨自坐到亞當通往城邑的向下的雲梯上。
「所以,今天你要告訴我你的故事了嗎?」利夫的雙手搭在膝蓋上,這個日耳曼的男人的視線往下移,城邑的克里斯從雲梯下面爬了上來,坐在比他低了幾階的階梯上,稍微回過頭往上看,一雙雪灰色的眼睛和嘴角一樣,透著和緩的笑容。「利夫。」
利夫看了他一會兒,收回了視線,他把嘴上的菸拿了下來,架在手指之間。
「為什麼總問這個問題?」
克里斯曲起左腳,放鬆地在層層臺階上伸直了右腳,他抱著自己的左膝,往後仰了仰,仰視著後面低下頭的利夫,「嗯──或許是因為我是一個葬儀師吧。我從來沒有機會聽見活人的故事,我學會和那些安靜的人們對話,從他們的身上讀到那些曾經刻骨銘心的故事和回憶........但我偶爾還是會想聽一聽,生者的故事。利夫,你是我平常生活中最常碰見的人。」
亞當和城邑,剛好位於一條路線的委端,縱橫的雲梯終止於克里斯的城邑,而居住在自己蛋屋地下室的克里斯每天醒來,最容易看見的人就是他的鄰居,隔著一截雲梯上方的利夫。
利夫每天只抽一次菸,而克里斯總會在他休息的那數十分鐘跟著坐到雲梯上,重複問出一樣的問題。
克里斯每天也只問一次,然後當天就不再重複,彷彿已經變成他習慣的一種模式──如同利夫的菸一樣。
過去利夫從未回答,他只是靜靜地等著菸徹底化為灰燼,隨著煙霧散去,然後起身回到刺青屋之中。
而今天,利夫在聽他的回答時重新把菸放回嘴裡輕咬了一口菸草的味道,然後又拿了下來。
「我的母親是一個妓女。」
他的開始毫無預兆。然而利夫的聲音平靜,他可可色的雙眼看著自己手上緩緩燃燒的菸捲,就如同往常附述著他將要刺上的文字時那樣的語氣,音質有著自然的沙啞。
「在慕尼黑。」
利夫開始說起了他的故事,一個彷彿從老式的留聲機中斷續傳出的,由低音琴闡述的故事。
我的母親是一個妓女。在慕尼黑──一個混亂的城市。
她生我的時候還是個不夠小心的年紀,沒做好該做的事後處理,因此生下了我。
(利夫的菸在他手指上翻了半圈,抖下幾許菸草絲的灰燼)
她並沒有像大部分的妓女母親一樣,讓我面對她的嫖客。但相對的,她很早就扔下了我。
我在剛會說話的時候就隨著在城市邊境漂泊的遊民一起離開了慕尼黑。那段時間我忘得差不多了,總歸是活了下來。
等我再度回到慕尼黑,已經是十多年以後........比你現在小一點。(他可可色的眼睛在克里斯的臉上晃了一下,大略地估算)
我有一天──突然心血來潮。回到了我那母親以前的住處,毫不意外地,我沒見到她。
我在慕尼黑遇見了兩個人,一個是個年老的刺青師。
另一個是我弟弟。──我一眼就認出他來,他比我更像......和生下我們的女人長得更像。
眼睛和眉毛,還有窄窄的鼻樑,都像。
(利夫稍微在面前比劃了一個十字,克里斯認出來那是一個人五官的分線)
大概和我離開慕尼黑的時候差不多大。我想他和我一樣,被我們的母親放下了。我不覺得她還和生我時一樣沒經驗又不小心──所以我覺得,我的弟弟可能只是她職業生涯中久久一次的意外。這點來說,我們還是一樣的。
我一邊和阿道夫學刺青,一邊和他一起住了五年。
(利夫突然停了下來,把視線投向正前方,含住了快燒完的菸)
「他死得很早。」
「阿道夫──我的老師曾說,一個刺青通常不是來自於無法抑制的執著,就是源於無法忘卻的遺憾。」
那隻菸捲在他石刻線條般的嘴唇間慢慢消耗殆盡,克里斯看了一眼利夫頸根的刺青。
鎖骨內側、氣管上頭。只要把虎口抵住那彎灰色的刺青收緊手指,就可以讓他窒息的位置。
他說著,放下了手上燃燒到盡頭的菸蒂。那逐漸熄滅的菸好像是在代替利夫說,就這樣了──故事結束了。
克里斯抬頭看了他很長一段時間,然後才開口,「.......我其實沒料到你真的會告訴我。──能不能滿足我最後一個好奇心,告訴我為什麼?」
利夫看著他,伸手揉了一把他白色的髮頂,「因為亞當也是一個白子,克里斯。這是為什麼我沒有宰了你的唯一原因。」
他收回手,起身踏了幾步臺階,回到了純黑色的亞當之中。
克里斯從他挺直的背影往上看過去,就在利夫的頭頂,創世紀中,亞當的手指伸向了天父。
伸向了安息之國的主人。
克里斯收回視線,站了起來,慢慢往下走回了刻著黑百合的城邑之中。
淡淡的菸草焦味留在原地,緩緩地,飄散了開來。
消失無蹤。
──一個刺青通常不是來自於無法抑制的執著,就是源於無法忘卻的遺憾。
──你很清楚你是哪一種,利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