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荊棘鳥
無數的紫杉木糾纏成拱,尖銳的樹枝和枝幹旋轉著爬上黑夜,鐵枝路燈中燃燒的油火在下頭飄搖著,卻無法照耀夾雜在樹頂的漆黑。
甚至沒有人會發現──沒有人會發現那之間坐著一片格外漆黑的形體,就在黑色的樹影中。
朝上的枝椏如同捧著王的座椅,黑色的金眼烏鴉慢慢地,一隻一隻,成群地落到樹葉中,牠們停在枯禿的樹梢上,金得滲人的眼睛盯著同一個方向。
它們中央,垂下了如同布料一般的漆黑碎片。
黑色的霧纏繞著,慢慢盤旋縈饒。
所有的渡鴉都收起了烏黑的翅膀,注視著同一個方向──那裡有一個年幼的紅髮女孩,孤身安靜地走過了深夜的樹林。
Φ
「馬勒第茲。」
整個紫杉樹林都沙沙震動了起來,彷彿被喚醒,粗壯的主幹無動於衷,逐漸細緻的枝葉在風中搖晃,慢慢地顯現出一種特定的頻率。
「馬勒第茲。」
那個女孩從小木屋的窗子探出身來呼喊著,鮮橘紅的捲髮垂在她的兩頰,她心型的臉蛋上有一些密集的亮橙色雀斑,卻使她的臉看起來白皙,冰藍色的雙眼透明。
「馬勒第茲,你要進來嗎?」她問,再一次呼喚了祂的名字。
這一次,黑夜中盤據的樹林歸於平靜。它們再一次安靜了下來。
她聽見了群鴉突然振翅的聲音。一陣狂風掃過她的臉頰,吹起了明亮的橘紅髮絲使它們揚起又緩緩飄落,就如同窗外的紫杉樹林一樣。
一股黑色突然從視線無法探明的地方落了下來,它們開始往前移動進入了屋內燈光所能照耀之處,黑色像水捲成漩渦一般隆了起來,她能看見那些成群的黑色從末端撕裂開來又彼此糾纏,它們很快地組成了一個可以被辨認被記得的形體,最先出現的是那一張邊緣仍帶著黑色紋路的臉孔。
『──維多麗亞。』
祂的聲音和樹林產生了一種共振,使祂聽起來充滿了奇異的力量,祂現出了腳,朝向木屋走來,黑色的漣漪在他腳步下產生,彷彿祂是一艘船,來自阿刻戎河的深處。『妳不斷地呼喚我,而那使我感到被打擾。女孩兒,妳不該那麼做。』
漆黑開始從祂的輪廓上退去,如同退潮的海水,祂站在窗前的那個當兒──看起來已經像一個人類的樣子。
紅髮的維多麗亞仰起頭,「但我想你待在屋子裡。」
馬勒第茲垂下了黑色的眼,祂的睫毛和瞳仁都是一股子濃郁的黑色,但是那睫毛分明細緻,雙眼卻深不見底。
祂笑了起來,惡意的嘲諷中意外帶著一種親暱。
『可以。我甜美的維多麗亞──睡吧,渡鴉會在夢中指引妳的道路。』
Φ
那個女孩是瑪麗安的女兒。最後的雷蒙德........祂坐在少女睡房的窗邊,使得那原本迎接月光的地方陷落成了最徹底的黑暗,但那女孩仍然安睡,沒有一絲不安。
漆黑屬於沉眠。
馬勒第茲看著那個女孩,祂的頭向後輕仰,又微微繞了個角度。祂的動作讓窗框外的月光和屋裡多出了接觸的角落,然而那束月光拍在祂的臉上,卻毫無照耀的作用。沒有光能照亮死亡。
而每一個過去的雷蒙德都在黑色的死亡裡沉睡。
馬勒第茲是雷蒙德烙印在血液裡的詛咒。黑色的共生惡靈侵蝕著她們的生命,然而她們卻不得不將這個詛咒延續給她們的後代。雷蒙德是強力的守護者,守護惡靈的騎士。中世紀的人們稱呼她們為殉道者,然而時光遺忘了雷蒙德,雷蒙德卻沒有遺棄她們的使命。
祂瞇起了眼,帶著無限的憎惡。那些女人......用死亡換來對祂的束縛,那些女人用雷蒙德的血脈囚禁著祂──
紫杉樹林再次湧動,那是一塊無光的地帶。只有聲音、共鳴和逡巡的夜晚。
然而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雷蒙德即將邁向終點,一個子宮被毀的年輕女孩將無法繼續用生育來轉移對祂的囚禁,他們的最後一個長夢早已經過去,就在死亡的瑪麗安的屍體中結束,從她的女兒醒來開始啼哭的那一刻──祂已經看見了重生。
她是最後的雷蒙德,最後的守護者──是的,令人憎惡的守護者。當瑪麗安的女兒死亡的那一刻到來時,祂將被解放。
維多麗亞,哦。那甜美的維多麗亞(勝利)。
祂露出了舒適的表情,即使那張人類的臉彷彿沒有組成感情的能力,祂的情緒仍然由那一身的漆黑所表現,紫杉樹林的風響,樹葉的紛擾和夜晚的動靜──那些就是祂,祂即將自由,即將勝利。
馬勒第茲伸出了手緩緩兜攏,收走了睡房裡最後的微光。
棉被堆疊的柔軟床上,紅髮少女的呼吸聲漸漸緩了下來,她從睡眠中墜入了更安穩的夢。
Φ
迷霧蔓延的森林中,一個幼小的女孩搖搖晃晃地跑向枯死嶙峋的樹拱。那裡有一塊過度濃郁的陰影從紫杉木扭曲的枝爪下猛地散開,穿過隆起的灰化岩石和凹下的地裂,腐朽的樹葉在它下方翻湧,呼嘯的風簇擁著它快速前進,它在女孩的面前聚合成一個流動的黑色,馬勒第茲毫無停頓地抱起了維多麗亞。
祂舉起一隻手,黑色快速地從祂身後的漆黑樹林中漲潮而至,淹沒了追逐維多麗亞的妖魔。
渡鴉倏的飛起,發出了尖銳嘶啞的長鳴。
『不愧是雷蒙德的女兒.........』祂用黑影蒙蔽了維多麗亞的官能,使她陷入徹底的黑暗。年幼的維多麗亞已經習慣漆黑是她的港,她的搖籃;馬勒第茲低下頭的模樣就像輕哼搖籃曲的雙親,祂的手開始變成死白的顏色,黑色聚集到祂的指尖,祂的指尖擦過維多麗亞佈滿雀斑的臉頰。『妳的靈就像妳的新鮮的血肉一樣,誘惑著妖魔的飢餓。』
祂從未告訴她雷蒙德的故事,那些隨著死亡塵封的歷史,沒有墳墓、沒有記載,她們消失了;就像瑪麗安一樣.......那是她們必須支付給祂的代價,哪怕祂棄如蔽屣。
而妳不需要知道........我的小維多麗亞。祂輕聲埋在女孩身邊低語,微笑的聲音穿透了樹林。祂一刻都不會輕忽雷蒙德的後代,祂即將要邁向重生,沒有人可以再次阻止祂。
祂養育了她,這是瑪麗安的女兒,卻是祂的勝利。
妳只需好好地成長,逐步邁向死亡,妳是騎士最後的劍,即將揭開我的勝利.........
瑪麗安,看看妳的女兒──好好地看著雷蒙德和祂之間的終局。
Φ
馬勒第茲坐在巨大的枯死杉樹上,祂湖水般流動的身軀靠在白骨般的枝上,渡鴉站在每一個枯萎的樹梢,使那看起來就像一棵茂密的黑色古樹。
一隻屍體般的手從黑影間伸出來,攏著坐在祂身上的紅髮女嬰,那上頭的指尖輪流輕輕跳動,彷彿撥弄琴弦的女人。
軟嫩嬰兒的五爪楓型手掌慢慢地舉起來,抓住了祂漸漸逸散的衣襬。馬勒第茲沒有阻止她,而是用漆黑的指尖勾住一片碎片,放到她手中。
嬰兒睜著透光的藍色眼睛,咯咯笑了起來。
馬勒第茲的低笑聲震動了龐大的樹林,看啊──雷蒙德的嬰兒已經習慣了黑暗,漆黑使她安心入睡.......瑪麗安,我將會問她是否還記得母親的搖籃曲。
光使妳清醒,漆黑使妳安息。黑是自由,是平靜,是安祥的夜。
哦,睡吧──妳是渡鴉的勝利。
Φ
「馬勒第茲──」
那個年輕的姑娘成為了一個驅魔師。
她在山谷的深淵舉起了炯亮的提燈,六角玻璃罩中驅魔的靈火熊熊燃燒,她仰起頭,燈光強勢地猛烈點亮了她火燒的捲髮。攀附在山壁上的巨大魔鬼向上咧開了黏在一起的嘴,把它撕裂成一個詭譎的裂縫,紫色腐爛的濃漿在裡頭沸騰,溢出的流動液體佔據了整個山脈的側面,她被包圍在中間,手中的燈火就如同一個岌岌可危的光點,隨時可能被淹沒。
絕望和怨靈在空中快速震動,樹木腐朽、生物逃亡,沉靜的夜像鏡面被打成成千上萬片,變成扎人的尖刺稜片。
「馬勒第茲!」
只有她身後的那一大片紫杉樹林是寂靜的。
彷彿佇立在另一個世界那樣無動於衷,貪婪的妖魔爬在山壁上張開巨大的嘴咆哮,混合著血肉的和腐屍的水從牠的嘴角噴湧而出,變成滔天巨浪。
「馬勒第茲,成為我的騎士──」
維多麗亞灰藍色的雙眼在火光的映照下就如同她從未見過的黎明天空,她的瞳孔凝聚成一點漆黑深遂的黑洞,象徵永遠烏黑的森林深夜。
一股低沉的笑聲隨著無數渡鴉展翅的聲音一起呼嘯過整個紫杉樹林,油亮烏黑的大鴉張開金色的眼睛,盯向同一個方向,牠們張開鉤喙啼叫;樹林深處的濃郁影子降落到地面,樹葉源源不絕地湧進黑紫色的屍海,那些纏繞的黑色組成一個具有邏輯和力量的形體,黑色湖水長垂至地,颳成圓滑的漣漪。
樹林被祂共鳴,大地為之震動。
紫杉樹林的黑影最終來到維多麗亞的身後聚集,馬勒第茲單手抱起她,年輕的紅髮姑娘坐在祂的手彎上,高舉燈火,神情肅穆。
黑色的主人帶著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漆黑永無止境地翻湧著,渡鴉覆蓋了天空,金色的眼睛注視著魔鬼的方向。
『可以,維多麗亞。我的女孩,我的勝利。』
妳可以得到任何妳想要的,我的勝利值得一切的澆灌,毀滅那些覬覦妳的魔鬼。
我可以成為妳的騎士,妳的樹林,妳漆黑的港。渡鴉是妳的雙眼,妳的力量,風是妳的耳朵,樹葉是妳的憤怒。
所有妳所需要支付予我的.......只有妳終將到來的死亡。
雷蒙德的滅亡。
維多麗亞,我的女孩。妳是我的勝利,我的自由.......
我的──重生。
無數的紫杉木糾纏成拱,尖銳的樹枝和枝幹旋轉著爬上黑夜,鐵枝路燈中燃燒的油火在下頭飄搖著,卻無法照耀夾雜在樹頂的漆黑。
甚至沒有人會發現──沒有人會發現那之間坐著一片格外漆黑的形體,就在黑色的樹影中。
朝上的枝椏如同捧著王的座椅,黑色的金眼烏鴉慢慢地,一隻一隻,成群地落到樹葉中,牠們停在枯禿的樹梢上,金得滲人的眼睛盯著同一個方向。
它們中央,垂下了如同布料一般的漆黑碎片。
黑色的霧纏繞著,慢慢盤旋縈饒。
所有的渡鴉都收起了烏黑的翅膀,注視著同一個方向──那裡有一個年幼的紅髮女孩,孤身安靜地走過了深夜的樹林。
Φ
「馬勒第茲。」
整個紫杉樹林都沙沙震動了起來,彷彿被喚醒,粗壯的主幹無動於衷,逐漸細緻的枝葉在風中搖晃,慢慢地顯現出一種特定的頻率。
「馬勒第茲。」
那個女孩從小木屋的窗子探出身來呼喊著,鮮橘紅的捲髮垂在她的兩頰,她心型的臉蛋上有一些密集的亮橙色雀斑,卻使她的臉看起來白皙,冰藍色的雙眼透明。
「馬勒第茲,你要進來嗎?」她問,再一次呼喚了祂的名字。
這一次,黑夜中盤據的樹林歸於平靜。它們再一次安靜了下來。
她聽見了群鴉突然振翅的聲音。一陣狂風掃過她的臉頰,吹起了明亮的橘紅髮絲使它們揚起又緩緩飄落,就如同窗外的紫杉樹林一樣。
一股黑色突然從視線無法探明的地方落了下來,它們開始往前移動進入了屋內燈光所能照耀之處,黑色像水捲成漩渦一般隆了起來,她能看見那些成群的黑色從末端撕裂開來又彼此糾纏,它們很快地組成了一個可以被辨認被記得的形體,最先出現的是那一張邊緣仍帶著黑色紋路的臉孔。
『──維多麗亞。』
祂的聲音和樹林產生了一種共振,使祂聽起來充滿了奇異的力量,祂現出了腳,朝向木屋走來,黑色的漣漪在他腳步下產生,彷彿祂是一艘船,來自阿刻戎河的深處。『妳不斷地呼喚我,而那使我感到被打擾。女孩兒,妳不該那麼做。』
漆黑開始從祂的輪廓上退去,如同退潮的海水,祂站在窗前的那個當兒──看起來已經像一個人類的樣子。
紅髮的維多麗亞仰起頭,「但我想你待在屋子裡。」
馬勒第茲垂下了黑色的眼,祂的睫毛和瞳仁都是一股子濃郁的黑色,但是那睫毛分明細緻,雙眼卻深不見底。
祂笑了起來,惡意的嘲諷中意外帶著一種親暱。
『可以。我甜美的維多麗亞──睡吧,渡鴉會在夢中指引妳的道路。』
Φ
那個女孩是瑪麗安的女兒。最後的雷蒙德........祂坐在少女睡房的窗邊,使得那原本迎接月光的地方陷落成了最徹底的黑暗,但那女孩仍然安睡,沒有一絲不安。
漆黑屬於沉眠。
馬勒第茲看著那個女孩,祂的頭向後輕仰,又微微繞了個角度。祂的動作讓窗框外的月光和屋裡多出了接觸的角落,然而那束月光拍在祂的臉上,卻毫無照耀的作用。沒有光能照亮死亡。
而每一個過去的雷蒙德都在黑色的死亡裡沉睡。
馬勒第茲是雷蒙德烙印在血液裡的詛咒。黑色的共生惡靈侵蝕著她們的生命,然而她們卻不得不將這個詛咒延續給她們的後代。雷蒙德是強力的守護者,守護惡靈的騎士。中世紀的人們稱呼她們為殉道者,然而時光遺忘了雷蒙德,雷蒙德卻沒有遺棄她們的使命。
祂瞇起了眼,帶著無限的憎惡。那些女人......用死亡換來對祂的束縛,那些女人用雷蒙德的血脈囚禁著祂──
紫杉樹林再次湧動,那是一塊無光的地帶。只有聲音、共鳴和逡巡的夜晚。
然而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雷蒙德即將邁向終點,一個子宮被毀的年輕女孩將無法繼續用生育來轉移對祂的囚禁,他們的最後一個長夢早已經過去,就在死亡的瑪麗安的屍體中結束,從她的女兒醒來開始啼哭的那一刻──祂已經看見了重生。
她是最後的雷蒙德,最後的守護者──是的,令人憎惡的守護者。當瑪麗安的女兒死亡的那一刻到來時,祂將被解放。
維多麗亞,哦。那甜美的維多麗亞(勝利)。
祂露出了舒適的表情,即使那張人類的臉彷彿沒有組成感情的能力,祂的情緒仍然由那一身的漆黑所表現,紫杉樹林的風響,樹葉的紛擾和夜晚的動靜──那些就是祂,祂即將自由,即將勝利。
馬勒第茲伸出了手緩緩兜攏,收走了睡房裡最後的微光。
棉被堆疊的柔軟床上,紅髮少女的呼吸聲漸漸緩了下來,她從睡眠中墜入了更安穩的夢。
Φ
迷霧蔓延的森林中,一個幼小的女孩搖搖晃晃地跑向枯死嶙峋的樹拱。那裡有一塊過度濃郁的陰影從紫杉木扭曲的枝爪下猛地散開,穿過隆起的灰化岩石和凹下的地裂,腐朽的樹葉在它下方翻湧,呼嘯的風簇擁著它快速前進,它在女孩的面前聚合成一個流動的黑色,馬勒第茲毫無停頓地抱起了維多麗亞。
祂舉起一隻手,黑色快速地從祂身後的漆黑樹林中漲潮而至,淹沒了追逐維多麗亞的妖魔。
渡鴉倏的飛起,發出了尖銳嘶啞的長鳴。
『不愧是雷蒙德的女兒.........』祂用黑影蒙蔽了維多麗亞的官能,使她陷入徹底的黑暗。年幼的維多麗亞已經習慣漆黑是她的港,她的搖籃;馬勒第茲低下頭的模樣就像輕哼搖籃曲的雙親,祂的手開始變成死白的顏色,黑色聚集到祂的指尖,祂的指尖擦過維多麗亞佈滿雀斑的臉頰。『妳的靈就像妳的新鮮的血肉一樣,誘惑著妖魔的飢餓。』
祂從未告訴她雷蒙德的故事,那些隨著死亡塵封的歷史,沒有墳墓、沒有記載,她們消失了;就像瑪麗安一樣.......那是她們必須支付給祂的代價,哪怕祂棄如蔽屣。
而妳不需要知道........我的小維多麗亞。祂輕聲埋在女孩身邊低語,微笑的聲音穿透了樹林。祂一刻都不會輕忽雷蒙德的後代,祂即將要邁向重生,沒有人可以再次阻止祂。
祂養育了她,這是瑪麗安的女兒,卻是祂的勝利。
妳只需好好地成長,逐步邁向死亡,妳是騎士最後的劍,即將揭開我的勝利.........
瑪麗安,看看妳的女兒──好好地看著雷蒙德和祂之間的終局。
Φ
馬勒第茲坐在巨大的枯死杉樹上,祂湖水般流動的身軀靠在白骨般的枝上,渡鴉站在每一個枯萎的樹梢,使那看起來就像一棵茂密的黑色古樹。
一隻屍體般的手從黑影間伸出來,攏著坐在祂身上的紅髮女嬰,那上頭的指尖輪流輕輕跳動,彷彿撥弄琴弦的女人。
軟嫩嬰兒的五爪楓型手掌慢慢地舉起來,抓住了祂漸漸逸散的衣襬。馬勒第茲沒有阻止她,而是用漆黑的指尖勾住一片碎片,放到她手中。
嬰兒睜著透光的藍色眼睛,咯咯笑了起來。
馬勒第茲的低笑聲震動了龐大的樹林,看啊──雷蒙德的嬰兒已經習慣了黑暗,漆黑使她安心入睡.......瑪麗安,我將會問她是否還記得母親的搖籃曲。
光使妳清醒,漆黑使妳安息。黑是自由,是平靜,是安祥的夜。
哦,睡吧──妳是渡鴉的勝利。
Φ
「馬勒第茲──」
那個年輕的姑娘成為了一個驅魔師。
她在山谷的深淵舉起了炯亮的提燈,六角玻璃罩中驅魔的靈火熊熊燃燒,她仰起頭,燈光強勢地猛烈點亮了她火燒的捲髮。攀附在山壁上的巨大魔鬼向上咧開了黏在一起的嘴,把它撕裂成一個詭譎的裂縫,紫色腐爛的濃漿在裡頭沸騰,溢出的流動液體佔據了整個山脈的側面,她被包圍在中間,手中的燈火就如同一個岌岌可危的光點,隨時可能被淹沒。
絕望和怨靈在空中快速震動,樹木腐朽、生物逃亡,沉靜的夜像鏡面被打成成千上萬片,變成扎人的尖刺稜片。
「馬勒第茲!」
只有她身後的那一大片紫杉樹林是寂靜的。
彷彿佇立在另一個世界那樣無動於衷,貪婪的妖魔爬在山壁上張開巨大的嘴咆哮,混合著血肉的和腐屍的水從牠的嘴角噴湧而出,變成滔天巨浪。
「馬勒第茲,成為我的騎士──」
維多麗亞灰藍色的雙眼在火光的映照下就如同她從未見過的黎明天空,她的瞳孔凝聚成一點漆黑深遂的黑洞,象徵永遠烏黑的森林深夜。
一股低沉的笑聲隨著無數渡鴉展翅的聲音一起呼嘯過整個紫杉樹林,油亮烏黑的大鴉張開金色的眼睛,盯向同一個方向,牠們張開鉤喙啼叫;樹林深處的濃郁影子降落到地面,樹葉源源不絕地湧進黑紫色的屍海,那些纏繞的黑色組成一個具有邏輯和力量的形體,黑色湖水長垂至地,颳成圓滑的漣漪。
樹林被祂共鳴,大地為之震動。
紫杉樹林的黑影最終來到維多麗亞的身後聚集,馬勒第茲單手抱起她,年輕的紅髮姑娘坐在祂的手彎上,高舉燈火,神情肅穆。
黑色的主人帶著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漆黑永無止境地翻湧著,渡鴉覆蓋了天空,金色的眼睛注視著魔鬼的方向。
『可以,維多麗亞。我的女孩,我的勝利。』
妳可以得到任何妳想要的,我的勝利值得一切的澆灌,毀滅那些覬覦妳的魔鬼。
我可以成為妳的騎士,妳的樹林,妳漆黑的港。渡鴉是妳的雙眼,妳的力量,風是妳的耳朵,樹葉是妳的憤怒。
所有妳所需要支付予我的.......只有妳終將到來的死亡。
雷蒙德的滅亡。
維多麗亞,我的女孩。妳是我的勝利,我的自由.......
我的──重生。